剪刀下的风骨
时间:2018-03-31 16:40 作者:admin 点击:

      那是一双握锄头把的手,种植了庄稼无数;那是一双治病救人的手,治疗了疾病无数;那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闯过了风雨无数。那其实是一双老人的手,一双巧妙灵活的手,一双变幻莫测的手,用一张纸,一把剪刀,把人像剪出,把故事剪出,把创造剪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这双老人的手,像是鱼戏莲叶间,搅出生活的美好。这双老人的手,像是百变魔术,变出生命的丰富。这双手的主人,名叫昌新保,是新余市欧里镇昌坊村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非遗剪纸传承人,江西面孔2016深藏功与名的江西民间牛人。
      昌坊建村于1396年,到现在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昌坊剪纸由其先祖昌启程夫人赵氏从山西太原府带来,经过几百年的衍变和发展,形成了自具特点的艺术,内容丰富,构图严谨。这些就地取材的剪纸,形式红火喜庆,蕴义幸福吉祥,表达着村民向往美好生活的朴素愿望。昌坊剪纸在清朝道光年间曾经名闻遐迩,盛极一时,村里的那些剪纸高手,如张秀美、钟光艳、钟凤英、昌秀英等,一个个风光无限。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价值取向的变化,和其它民间传统艺术一样,昌坊剪纸也在一天天衰落,一天天滑出人们关注的视线,面临无人传承的尴尬,需要打捞、挽救。

      剪纸多是女人、小孩去干,而昌新保一个大男人也干起了这种活,不免令我好奇。我和昌新保初次谋面,是在2017年人潮汹汹的南昌火车站,原本约好了坐同一趟列车,可他却买错了票,提前赶到了省城,然后在火车站坐等我们。他其实个子不高,面相不老(我后来才知他已64岁),是一个十分忠厚的长者。他不大爱说话,一路往会议地址赶,并没高谈阔论,只在问及之时,才微笑地回答。如果仔细观察,我还发现他眼神之中会掠过一丝羞涩——这是我在同年纪的其他人身上所没见过的,是不是,他的生命有太多的纯净呢?
      昌新保原本喜欢绘画,画出的一些图画,常常引来别人钦羡的目光。他的剪纸,受传于祖母钟凤英和姑姑昌秀英,在她们手把手的传授下,很快掌握了要领。常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昌新保凡事喜欢多问个为什么,学剪纸也是如此,很快,他的技艺突飞猛进,剪出的作品大受欢迎。如果昌新保仅仅止步于学习、传承,照葫芦画瓢,充其量只是个匠人罢了,可他偏偏爱钻研,爱思考,既汲取剪纸的艺术营养,又把绘画的技法运用到剪纸当中,创新了内容和手段,历史典故、神话传说、戏曲人物,甚至当代的政治人物,如“习大大”、“彭妈妈”等,都在他的剪纸里活灵活现,宛如照的相、画的图,真令人叹为观止。

      那时我却不知他有这般本事。在我的认识里,剪纸是小儿科,上不了台面,算不得大本事。见到昌新保,我也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剪纸爱好者——就如我喜欢写作,至今,我也只把自己视为一个文字爱好者,离别人所说的“作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我想,他的处境和身份应该和我大致差不多吧。可是,我错了,一起来参加这次国家级会员学习的同仁,他们都对昌新保很尊重,谈及他的剪纸,人人一脸钦佩,赞不绝口。再看他,却不争,不夸,只微微地笑着,任你一本正经,还是口带谑语,保持了一个长者的忠厚形象。这样的一个人,是我喜欢的,但我何曾意识到,他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牛人呢?

      剪纸五十余年,摸索五十余年,创新五十余年,这是昌新保剪纸人生的写照。对于昌新保来说,人云亦云的事他不做,跟风学样的事他不做。他把自己绘画的天赋运用到剪纸当中来,对于每幅剪纸的分寸尺度、内容比例都先打好腹稿,和现代美术的构图相融合,突出美的因素,简化丑的因素,再灵活运用民间剪纸的阴剪、阳剪技法,每幅作品都有强烈的立体感和视觉冲击力,粗犷壮美,赏心悦目。到昌坊旅游度假区玩,有不少游客特意来找昌新保购买剪纸。2015年,来自白求恩故里加拿大安达略省格雷文赫斯特镇的两名游客收藏了他的夏布植绒剪画《中国梦,让人民幸福》《毛主席光辉形象》《白求恩精神耀千秋》。2017年正月,昌坊古村大型民俗新春灯会和昌新保的剪纸表演,吸引了国内外众多游客,两名印度游客当场买走了几幅鸡年剪纸精品。这样的事太多了,为了购买一幅昌新保的剪纸作品,有些游客上门坐等,有些游客电话预约。在昌学习期间,昌新保就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向他购买剪纸。

      昌新保的主业是乡村医生,或许是应了一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业余玩玩的“活计”剪纸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功,《一代伟人》《领袖风采》《十大元帅》《革命先驱》《神七飞天》《总设计师》等被省、市、区多家媒体采用,《祖国在我心中》《钢铁长城》《党为人民谋幸福》《永远跟党走》被新华社和香港文汇报采用。2015年9月,《白求恩精神耀千秋》入选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全国剪纸名家精品展并获优秀奖;12月,《民间小艺人》入选首届中国丝绸之路民间剪纸艺术精品展;2016年11月,《奔赴火海一线的消防员》获得江西省消防艺术作品大赛优秀奖……书法家沈立新看了昌新保的剪纸后,不由折服,当场题词:“绘制真善美,剪出精奇神。”形象地概括了昌新保剪纸的作品内容和时代意义。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家乡文化、感受传统民俗的魅力,昌新保多次应邀到学校、厂矿、单位现场讲授剪纸艺术,手把手地传授技艺。一幅幅小小的剪纸作品,以生动活泼的画面,表达了普通老百姓对新时代的赞美、对祖国的热爱和祝福。

      像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江,像是一株默默绽发绿意的小草,五十多年来,昌新保用一双灵巧的手,剪出了数也数不清的作品。这些寄寓着百姓纳福求安、避瘟驱邪、崇尚神灵愿望的剪纸,题材有鱼戏莲、莲生子等寓意“连生贵子”的传统民俗内容,有对历史事件、神话传说、戏曲人物、爱情故事等的挖掘与创新,更有对时代重大事件的反映、讴歌和赞美。汶川大地震时,他剪出了抗震救灾、奉献爱心的动人画面;建国、建党、建军纪念日,他剪出了《不忘国耻,还我中华》《继往开来》《优秀共产党员蒋国珍》《凌晨出诊》《盛世中国》《蓝天雄鹰》等一大批优秀作品。昌新保那副小小的身躯里,埋藏着巨大的创作热情,他把内心的热爱,倾注到那把闪闪的剪刀和那张红红的纸上,用有限的尺幅展现了无边的激情。

      在省城学习期间,因为去宾馆报到和打道回府乘坐火车,都是我二哥安排,为此,昌新保十分地感激,多次表达谢意,那份农民的朴实和热情,让我感动。回到昌坊后,他几次联系我,邀我带全家过去玩,说要给我剪一张全家福,可惜,我一直抽不出时间。我跟他说,有时间一定会去叨扰他,并趁机提出看看他作品的要求,他都答应了,通过QQ和微信,把许多的剪纸发了过来。
      在电脑上打开昌新保的这些剪纸作品,说实话,我当时的感受就是惊讶,继而钦佩。我没想到,一张薄薄的红纸,居然会寄托他如此之多的想象、构思和情感。那些山,那些水,那些林,那些木,那些禽,那些兽,那些房,那些人,阴暗错层,截然分明,绘声绘色,呼之欲出,我只能用妙手天成这个词语来形容它们。这些剪纸作品是那么地精美,那么地细腻,面对它们,我宛如面对着秋天灿烂的丰景,宛如面对着宫廷绚丽的布局。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论如何,我不会相信它们都出自昌新保这位年逾六十、貌不惊人的老人之手。

      面对着这些只是昌新保一小部分的作品,我保持了长久的凝视,长久的沉默。而在这凝视、沉默当中,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昌新保的那个不高挺、不结实的身躯,脸上依然布满了淡定而自信的微笑。郭沫若曾说剪纸“一剪之趣夺神工,美在民间永不朽”,我突然觉得,这简直就是为昌新保量身打造的广告词。
      昌新保曾经回忆自己刚开始对剪纸产生兴趣的往事:北风肆虐江右,土屋的窗棂缝隙挡不了刺骨的寒风,这时,祖母和姑姑便买回红纸和白纸,白的贴窗户,红的剪窗花。一朵朵红花绽放开来,一只只蝴蝶振翅欲飞,一张张红纸,霎时变成一幅幅美丽的图案。少年昌新保惊奇地看着,内心满是敬佩和崇拜。剪纸艺术的种子,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滋润着他的心田,一直到今天。他的剪纸作品,有着几十年热爱的温度,有着全身心投入的热度,他剪刀下的人物和事物,流畅、洗练、干净,传达着真善美,宣扬着主流价值观,给人以满满的正能量,让我们的社会更纯净。
 
      一把小小的剪刀,剪裁着一个人的家国梦。昌新保借一张张红纸,用一点点薄力,不断推动这个家国梦靠近现实,靠近大地。从他的身上,我不难看到那种艰难的尝试、竭尽的努力、饱满的呼唤。
但愿,我们的这个世界,能够多有一些这种异类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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